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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奪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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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眼到了冬月,莊子上開始陸續送年貨來。林貞家裏沒有這個,跟著瞧了好幾日的熱鬧。與《紅樓夢》中所書一樣,莊頭還進了小鹿等漂亮動物,收拾幹凈了放在園子裏賞玩。吃鹿肉卻沒有,想來也不是人人家都跟賈府一樣,有個能在內幃出入無狀的玉哥兒。年禮入賬之後,又開始分撥。孟豫章作為嫡支的男丁,亦得了些新鮮果品蔬菜。自家自有廚房,所得之物便拆成三份,分別贈與師父、外祖與岳母家。既是近親,少不得親自走一趟。

到玉娘處,先見過禮,再奉上禮物。甚禮玉娘不管,她就是喜歡這個女婿!因是長輩,無須避諱,玉娘攜著孟豫章在炕上坐了,喜笑顏開的說:“難為你記掛著我,大冷天的送東西來。左近新開了家鹵味,鹵得好蹄髈,你吃了飯再走。”

“謝岳母賜飯。”

“哪用這樣客氣了。是了,要過年了,我們孝中也不好裁衣,倒有些布料,你帶回去裁衣裳穿吧。”

孟豫章忙道:“太破費了,我還有衣裳。”正說著,擡眼竟看見一五彩斑斕的寶石盆景,還配著玻璃罩子,愈發顯的美輪美奐,與守孝人家常見的青灰色全不相同,不由多看了兩眼。

玉娘隨著他的眼光一看,遂笑道:“這是你岳父當年尋回來的,我拿出來掃掃灰,竟忘收起來了。我一個寡婦,使不上這樣新鮮的擺設,你若喜歡便拿回去擺著吧。年下圖個喜慶。”

那盆景一看就價值連城,孟豫章如何肯收?頭搖似撥浪鼓:“太貴重了!”

玉娘一笑:“有甚貴重不貴重的?便是金山銀山,還不都是你們的,與我也這般客套,我可要惱了。”玉娘本就是心軟之人,才安頓下來之時,孟豫章每日皆來。至後安穩了,孟豫章不得閑,亦是三兩日必來看一回。比分家出去的親兒子還孝順,街坊見這家雖是寡婦,卻有晚輩男丁照應,不敢輕易欺淩。因有這個典故,玉娘不知省卻了多少麻煩,便把孟豫章視為嫡親子侄一般。自家孩兒喜歡個擺件,哪能不如他的意呢?

孟豫章卻道:“我搬回去不像樣,日後叫小姐帶了來吧。”

“你和姐兒不用分彼此,你的不就是她的?她的也是你的。我便是出了孝,又上了年紀,這些也只是白放著,豈不可惜。你要做君子,我也不攔你,權當姐兒借你擺著。”玉娘如此說,也是有私心。進京日子久了,又有林貞時常互通有無,知道承平公府乃是個空架子。休說體面的擺件,便是衣裳在家也只好可著舊的穿。然孟豫章大了,總有些友人來往,家裏無個像樣的裝飾,豈不丟臉?又不好明著給錢。孟豫章謹慎,不是喜愛的,必不多撇那兩眼,玉娘順水推舟的送了,也是愛護晚輩之意。

話說到這個份上,再推辭倒顯的扭捏。林貞乃獨女,孟豫章只道借來擺幾日,日後還是林貞的,不算占人便宜,欣然答應了。

玉娘方道:“這就對了。我還有幾匹布料,原是你岳父的,顏色與姐兒做衣裳,顯的沈重,你穿著倒好。也一並拿去吧,省的黴壞了可惜。又有,與你家的年禮,我寡婦人家不好走動,你一並帶了去,替我問你們老太太、太太好。”

孟豫章聽說是深色布料,林家也確實無人能穿,爽快的一一點頭應了,又留下陪著玉娘吃了頓飯才回家。

玉娘給承平公府準備的年禮中規中矩,既是親家,沒必要過於諂媚,倒是給孟豫章的緞子更紮人眼些。孟豫章雖得了緞子,卻不顯擺。平日裏還跟兄弟們一樣的穿衣裳,只拿些不要緊的布料做些禮服見客穿,頂好的預備成親後給林貞管著,隨她處置才是正理。寶石盆景鮮亮,他卻是喜歡,叫人擺在臥室裏,閑了賞玩一把。當然不忘跟林貞報備了一聲。

太夫人看過一回林家的年禮,對林貞道謝:“親家太太客氣了。”

林貞回的也很得體:“孝敬長輩,原該的。”

大小姐笑問:“聽說你家太太賞了老四幾匹好緞子,竟是難得一見的。你家上哪裏買的緞子呢?”

“往日開過綢緞鋪子,打江南進過來的貨。顏色重了些,女眷穿著不好看,便叫他裁衣裳了。那綢緞等物,在京城裏貴,在江南要便宜許多,只是路不好走。現在要想再按那個價買也沒得了。”

大小姐又問:“你太太幫你攢了不少吧?”

林貞笑道:“這卻不知了,我們女孩兒家不看家裏的賬本。好不好,也得出孝才能穿,花樣還不知時興不時興,我只記得媽媽的一份心。”

大奶奶笑道:“哎呦呦,我們四嬸兒真孝順。我聽著這話都暖心哩。”

“明日我教侄女說一回,你更暖。”

太夫人也笑了:“做父母就圖這個。”說著眼風一掃,暗自瞪了孫女一樣。

大小姐滿腹委屈,原先是看不上林貞的,又不是世家女兒,祖上聲明不顯,父親一個職位還是買來的,說到底乃賤民商戶之女,不過仗著幾個錢長得好罷了。當日姐妹說私房話,都道孟二老爺不著調兒,替孟豫章娶了這樣一個媳婦,還心疼兄弟來著。誰知年前管家,她母親又算了幾回,才知道連帶整個承平公府,拋開鋪子祖產不論,餘者加起來還不如人家的嫁妝多,心裏便不好過了。原先下死眼看不起的人,實際竟過的比自己好多了,十幾歲的小女孩兒,難免有些失衡。昨日孟豫章歸家,帶了一車的好東西,半車都是單給他一個人的,想想母親算賬算的焦頭爛額,更不高興了。言語間不免帶了點影出來。

大太太也給了女兒一個白眼,好好一個大姑子,沒事惹弟妹作甚?出嫁的女兒還要靠娘家呢!怎麽就一個兩個這麽不省事!偏林貞毫無反應,她也不想大庭廣眾之下給女兒沒臉,暫時忍了。二太太心情甚好,妯娌麽,互別苗頭的事做多了,見大太太不高興她便得意。不巧又落到太夫人眼中,再看看林貞不動如山的模樣兒,不由嘆口氣:元配和填房的素質,差的真個有些遠啊!

林貞無聊的想打瞌睡,正巧,有人來回:“老太太,家下人裏到年歲的該婚配了,還請老太太瞧瞧。”

林貞借著此事,帶著大小姑子腳底抹油溜了,只給太夫人留下一個守規矩的好印象。

有錢招人嫉是常事,孟豫章這兩年的衣裳,一樣是只外出見人時穿新衣,楞是比兄弟的略好些,府裏上下哪個不在背地裏嚼舌?旁人還好,羨慕一番倒罷,只有一人是真惱了!此人便是孟豫章之父孟二老爺。

孟二老爺,同每個紈絝都是一般,喜愛酒肉、喜愛鮮亮顏色的衣裳。看著孟豫章大捆的布料擡進房裏,居然想不起給老子孝敬兩匹,簡直豈有此理!偏孟豫章住在太夫人院子裏,太夫人又日日在家,等閑不好硬闖,氣的直跳腳。

不想這日來了機會,臘月十三,恰是隔壁臨川候夫人做壽。太夫人要給老鄰居做臉,帶著兒媳孫媳一齊赴宴,橫豎在隔壁,有事也能立刻尋來,便不留人看家,連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去了,只留三小姐在家,托林貞照看。一時家裏空了大半。

林貞接了活兒,索性把三小姐帶到自己屋裏,姑嫂二人一邊做著針線一邊閑聊。林貞平日裏和氣,對待姐妹三人如出一轍,三小姐對其印象頗好,也願意同這位嫂子親近——一般人也不願與財主不親近。太夫人一早出門,約莫下午方回,三小姐今日就跟著四嫂了。

孟二老爺算是逮著機會,帶著幾個小廝便硬闖進孟豫章的房間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對小廝道:“麻利著,把鮮亮的料子拿出來,爺年下還沒衣裳穿呢!”

晴光嚇一大跳,先上來行禮,才道:“老爺這是?”

孟二老爺一拍扶手道:“那多廢話作甚?把料子收拾出來,我要帶走!”

晴光只得道:“四爺還在學裏,午間便回。倒時請四爺親奉老爺可好?”

孟二老爺立著兩個眼睛怒罵:“小浪蹄子,還替主子當家來!再多一句,立刻抓來打死!”

晴光嚇的不敢吱聲。

孟二老爺惱了,直沖進孟豫章的內院一看,入眼的便是那光彩奪目的寶石盆景:“這小子,竟還私藏這樣的寶貝。父母在無私才!我看他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!擡走!”

晴光等丫頭都嚇傻了,萬沒見過老子到兒子房裏打劫的!荷衣機靈些,悄悄退出房裏,飛奔至二門,托小廝去魏文明處報信。待折回來一看,屋裏不光盆景,年前並以往攢的布料玩器都被掃的精光,四個丫頭兩兩對望,皆目瞪口呆!

晴光跟隨孟豫章最久,亦是忠心的。何況她們幾個,日後恐怕都要放在屋裏,既是一家人,不免心痛。含著淚道:“這……不說那盆景,便是那些料子,也要五六百兩!”

綠髻道:“不如去告訴林小姐。”

荷衣道:“告訴她有何用?她還能同公爹爭不成。我已使人去叫四爺了。老太太不在家,我們拿此事煩她,萬一聲兒大點,叫旁人聽了,一家子都擡不起頭來!”

綻雪苦笑:“林小姐家開過綢緞鋪子,料子且未必放在眼裏,何況也陪的起。那寶石盆景,我日日擦來,那樣的好翠玉、那樣的好雜寶攢出的花朵兒,滿公府都找不出一件來,比貢品都不差。論理,嫁妝是媳婦的私產,夫家動不得,我們如何陪的起!”

晴光還是哭:“等四爺回來吧!我們幾個丫頭可做不了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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